文:林峰毅
小說寫作的過程通常帶有某個問題意識,那是一段自我觀察與探問的過程,也是明知沒有目的地卻執意出發的旅途。
「有沒有一種愛情,是沒有重量的?」這是無重紀所蘊含的問題意識,那是一句疑惑,也是一聲嘆息。
在葉飛的小說裡,經常沒有明確的時空背景描寫,她的文字總是更在意人心裡的暗湧,那些我們即使意識到卻也不願、不忍揭開探看的黑暗深處。
關於追尋愛情的歷程中,我們總是墜落進去的,那往往是個意外,出乎我們的預期,愛情的書寫即是描述墜落的經驗。我總想到愛麗絲墜入wonderland的洞穴,在那深長不止的墜落間,愛麗絲可以胡思亂想自己會不會穿越地心,甚至翻閱架上的書籍,不知何時是個了結。
W=mg,重量的換算公式,物理學告訴我們,重量來自於質量與自由落體速度的加乘,若要想像一種沒有重量的愛情,那樣的探問或許導因於愛情本身實然導引我們墜落的引力。
引力往往來自原欲的渴求,身而為人,我們總不喜歡將自身的性行為稱作性交(或更生物意義的交配),那總讓人想到獸類的原始行為,於是我們的修辭將愛納入其間,愛伴隨著性、性伴隨著愛;更甚者,愛即是性、性即是愛。然而,什麼樣的性堪稱為愛?
人與人之間彼此交纏的肉體慾望,像是一波又一波復返的浪濤,瞬間將我們帶向高潮狂喜的峰頂,又旋即讓你失速墜落至低盪谷底,那股強烈的、不知所為何來的衝動與失落,有時與愛是相互衝突的,愛被我們賦予不同程度的聖潔意義,使我們在背德狀態下同時感受到肉身的污穢沉重與觸犯禁忌的快感,那幾乎與熱切愛戀下的兩人渴望融為一體的感受彼此排斥,愛裡總是無理可循,自相矛盾。
因為嚮往無重的狀態,夏哲決定離開地球,前往太空。太空是實質意義上的無重,在綿延無邊的宇宙裡,在寸草不生的洪荒星球上,我們脫離萬有引力的束縛,飄盪在失去上下界線的空間之中,由物質世界乃至於精神層次,擁有無重的身體是不是意味著能夠擁有無重的愛情?
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想像,在葉飛的文字裡,時間與空間似乎是抽離的,我們見不到太多科幻細節的描述,無重紀寫的仍舊是人們無解的愛戀關係,我們只能在有限裡尋找無限,在束縛裡尋找解脫,我們的靈魂寄宿在肉體之中,在一隅之地裡探索精神世界的無底深淵。
如此說來,愛情或許有著一點唐吉軻德式的自虐與浪漫吧,猶如無重紀裡的追尋旅程,在墜落中想像無重,在絕望中懷抱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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